2017年9月24日。武陵源核心景区。空中田园。由武陵源区旅游外事局主办、张家界耕心自然农园承办的“空中田园首届秋收节”开镰。参加启动仪式的有原住民、本埠志愿者和外地游客,金色田野上人头攒动,笑语喧哗。“空中有田园,古稻传千年”的主题词分外醒目。
参与收割的红男绿女中,有不少是闻讯从武陵源城区赶来助兴的新老“知青”。割禾的手持镰刀与禾穗,不时摆几个PS;扮谷禾的围着四方形木桶,秀一番造型。金黄的稻浪,苍翠的奇峰,缥缈的云雾,欢乐的人群,构成偌大一幅天人合一的唯美丰收画卷。
夕阳西下,人群散去。忙活了一天的童军,嘘一口长气,择一稍高处的田塍坐了下来。回乡种田这些年,他喜欢一个人坐在稻田中间,看禾苗憋足劲儿拔节分蘖的样子、稻穗勾着脑袋摇动晓风残月的样子,听月口的流水叽叽咕咕唱歌、青蛙呱呱呱敲鼓、麻雀子一边吃谷一边叽叽喳喳说话的样子。或者,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做,就这么坐着发呆。觉得自己俨然是长在水田的一株稻子,跟满田满野的稻子一同呼吸,一同脉动,一同承沐日光月华,一同面对虫情旱象……
如同胡德夫的歌里唱的:一个老老的农夫 满足在田埂上 田中一片片金黄 夕照,夕照,投过来一束束暖调子。空中田园,此时此刻如同静静的产房。刚刚收割后的稻田,如同产后的母亲,一脸安详与宁静。那些等待收割的稻田则是即将临盆的产妇,腆着大肚子,神色中杂有几许兴奋,几许焦灼模样。
几年前,童军将空中田园的七十多亩稻田,从山民那里租了过来。这些年,他陆续选择我国最南端的海南岛,最东北的黑龙江,以及中东部的安徽、江西、上海等地,与当地合作建立“土著农耕”基地;又选择本省沅陵的五强溪水库试种水上稻,选择武陵源的空中田园试种高山稻。以分别检验他之土著农耕理念在不同地域、不同气候、不同空间的普适性程度。
土著农耕的关键词是“一老三不”:传统的老种子,不除草,不施药,不施外来肥。在空中田园这样的高寒山区,几年时间,亩产由二百来斤提高到四百来斤,再六百来斤,再八百来斤,这在有机农耕领域是非常可观的产量了。
远在天际的夕阳如若一枚平放的钛白色蛋壳;夕阳由一抹不规则形的绛黄圈阅着;绛黄之外,半个天空洇开淡红色霞光;乳白色雾霭不声不响从谷底升起,渐渐漫过群山的胸脯,脖颈……唯剩下近处的林木,在霞光和白云的映衬下,愈见斑斓与浓丽。山爱夕阳时。
凝眸对面的岩峰,远处的山梁,高高在上的山鹰,满是风云在鼓荡,浩气在鼓荡。逆光下的岩松纷纷张开翅膀,侧面望,皆是闪电的造型。逆光下的大峡谷俨然一湾乳白色湖泊。近处,悬崖边,树枝上的一只巨大的金甲虫掉落下去,发出空寂的回响;半空中,一只山鹰呈抛物线掉落下去,发出空寂的回响。
造物主将鬼斧神工的砂岩大峰林搁于这方天宇之下是一个奇迹。砂岩大峰林派生出人工版的“空中田园”同样是一个奇迹。山民们说,一丘丘稻田的开垦是跟螃蟹学来的。螃蟹从水潭往外爬,爬出了一道道水沟,一道道水沟排列起来,就像一块块梯形稻田了。山民们年复一年,代复一代,从云端间的峰峦之上,从濒临陡崖险谷的高台地带,一锄一镐从岩壳里刨出来,一烟筒一烟筒从角落旮旯抠出来,胼手胝足,打造空中田园的胎盘胎衣……
一张张肩膀和脊背,任凭豹子一般凶猛的太阳噬咬,任凭流个不歇的汗水榨干了又榨干;一双双茧手青筋暴突如同一条条蚯蚓,一条条田埂连同静脉曲张的弯弯曲曲,疙疙瘩瘩,往台地上次第铺展出织锦般的飞针走线。联袂成片的梯田们,凌空高悬于舌子般陡然下切而深不见底的台地之上。台地悬浮于云缭雾绕的半空之中,大大小小梯田也就悬浮于云缭雾绕的半空之中。它们如同一方方大小不一的篆刻印章,铁划银钩着穿越时空的传世铭文;铁划银钩着山民们垦殖的艰辛和劳绩,以及生生不息的愿景!
本文摘自获得长篇报告文学一等奖,著名作家罗长江创作的以武陵源脱贫攻坚为题材的文学作品——《石头开花》。